郭正彥終於下山了。呼,也許有人大呼一口氣,心裡默想著:「這個不聽話的死小孩,終於不會惹麻煩了喔!」當然,更多人抱持著關心的態度,衷心的希望他不要受傷害。我想,無論如何,都要對在雪地裡奔走營救的管理處人員,深深鞠躬說聲:辛苦了!
當郭正彥還在山上的時後,同為研究生的我,其實對於他冒著天寒地凍,還願意窩在小工寮做研究的精神感到佩服。那是一種可敬的執著。因為一旦觀察中斷,實驗不僅有瑕疵,數個月的專注付諸流水之外,更現實的問題或許是論文的壓力。但是透過媒體的傳送,社會的氛圍變成了「研究生鬧脾氣,不肯下山」,或是用聳動的跑馬燈:「研究生脫水,情況危急,緊急送醫」,嗯,醫生是這樣說的嗎?醫生不是說沒有大礙,休息幾天即可,同時還稱讚郭正彥的自我禦寒能力頗佳?
獨自上山,不怕孤獨寂寞嗎?面對著漫天風雪,難道沒有擔憂煩惱?在啟程之時,多多少少已經擁有心理準備。二十幾歲的年輕人,其實沒有想像中脆弱。很可惜的,我們始終是長輩眼裡的小朋友,甚至禁錮在社會的單一價值:愛製造麻煩的孩子們。台灣的社會和媒體,似乎沒有辦法相信,年輕人除了上網買到假的Burberry會生氣之外,還有人會為了做研究而執著。因為,這樣就不符合社會對草莓的期待了!
所以,草莓真的是草莓嗎?還是草莓只是一種媒體與社會壓力的創造?
我是六年級末段班,跟七年級生一樣,常常受到莫名的指控:「你、你、你,你們這群草莓族,實在太沒有抗壓性。」所以頗能感同身受這種宿命。一開始還會認真想一下:「我真的是這樣嗎?」後來乾脆雙手一攤,完全不想理會這種「抹草莓」的行為。因為,當一切都只是責罵,甚至合理化為剝削的理由,對於世代之間,這是很嚴重的代溝。到底,這個抽象的「壓力」是什麼?
我最常聽到的例子,就是學校的實習老師叫不動幫忙做事,或是像以前什麼年代剛出學校,一個月才領四千元,現在領八千,已經算很好啦!對於年輕人來說,他們腦袋裡想的可能是:四千?那個時代,一碗牛肉麵才多少錢,現在八千元在臺北市付房租都不夠。更何況,到底是你份內的工作還是你偷懶,憑什麼罵我是草莓?尤其,有一些領著18%利息還回學校代課,順便罵年輕人不認真找工作的LKK,更令人做噁。
這是台灣的真實狀況,主流論述覆述著自以為的價值,掌握語言定義權的人,主導了價值觀。一句草莓,合理化許多不公平的理由。到底什麼是壓榨?什麼時候又該學習抵抗壓力?在創造許多的「水果」新名詞之後,卻沒有深化內涵。更多時候,媒體習慣以為沒有看見、沒有聽說,就是不存在。
六、七年級的混雜圖像,不是只有搖頭丸和月光族,也有人默默背起行囊,往印度的垂死之家朝聖;更有人學著歐洲的backpacker,走過千山萬水;更有我認識的六年級中段班,在九二一大地震後,不顧一切的放下研究所課業,跑進災區幫忙協助重建。可惜這一切,抵不過草莓一句一句的叫。我們終究成為愛買名牌、競爭力會被對岸趕過去的「圖像」,但是,背後的真實,到底是什麼呢?
記得當大家忙著幫年級分類的時候,有一家週刊做了七年級賺大錢的報導,裡面憂心的說著過去大學生都參加服務性社團,沒想到現在的年輕人心裡只有錢。呵,我就曾經認識每天在股市殺進殺出的大學生,寒暑假一樣開心的到雲林出服務隊,整整七天過著沒有手機和電腦的生活;也有朋友喜愛網路拍賣,晚上去Pub喝酒的時候稱讚陳水扁不鳥美國的勇氣,卻擔憂要怎麼繼續硬坳下去。每一個人,都是多面、豐富而立體,同時也有思考能力,不是媒體呈現的單面人。這就是我們這個時代。
龍應台曾經在發表「面對大海的時候」,憂心台灣年輕人的未來,我卻想說,如果這一代台灣年輕人,放棄用虛妄的語言做為競逐或鞏固權力的工具,改以用行動代表一切。這樣的台灣未來,會不會比較好呢?年輕人知道自己廢到一種程度,會許諾自己要開始「新生活運動」,但檯面人物的紛紛擾擾,又有沒有一個允諾落幕的時刻?沒有聲音的世代,不代表沒有憤怒、不代表沒有主張,只是,掌握著發言權的人,是否願意側身傾聽?
我想,我們只是需要多一點點的體諒,一些犯錯的空間,還有一些中肯的建議,而不是無謂的標籤與批評。天安門的學生運動延燒到台灣的野百合,兩岸「大人」們不一樣的對待,創造了截然不同的學運世代,甚至影響之後兩岸年輕人不同的「理想性格」。當大家都忙著對這一代年輕人給予否定,又會怎麼影響著台灣的未來?所以,即使沒有掌聲,也不用急著給噓聲吧!
- Feb 14 Sat 2004 22:04
到底誰才是草莓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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